沈畫眉說這話時，柳春煙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，沈畫眉也拿一雙丹鳳眼望著她，眼裏沒有避忌和怯懦，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，她這一番話說得讓柳春煙心裏不免有些犯嘀咕：這位姑娘和我們素昧平生，如果是想訛幾個錢，憑她這一兩下也發不了什麽財。只是，近日的確有些讓人煩惱的人和事攪心，也不知該怎麽辦，不如……

柳春煙問沈畫眉說道：“你叫沈畫眉？是幫人算命的？”

沈畫眉退後一步，很是恭敬地答道：“是。畫眉不才，只是跟家父學了點奇門異術，混口飯吃。幫人免費解煞這種事，是我們這行的忌諱，今天是看在和兩位姐姐有緣的面子上，鬥膽進言，該避的小人一定要避開，不然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大麻煩就不好了。”

柳春煙說道：“謝謝畫眉小姐，你的話我記下了，會找個時間去趟觀音殿燒香拜佛，如果是因為我們路過你家店鋪，害你家蠟燭無緣無故熄滅，對此，我十分抱歉，我們並沒有這麽大本事呼風喚雨，恐怕只是一種巧合而已，請畫眉姑娘見諒。”

沈畫眉又退後了兩步，比了一個“請過”的手勢，柳春煙命轎夫：“回去吧！”

轎夫重新上路，柳小青的轎椅路過沈畫眉身邊時，她朝沈畫眉狠狠瞪了一眼，小聲罵了一句：“妖言惑眾！”

沈畫眉聽見了，並不惱怒，含笑說道：“二位姐姐走好，記得睡覺要關上窗戶，沒事的時候多念念心經，或者念念阿彌陀經吧！”

說完，沈畫眉朝著轎椅離去的方向，雙手合十，閉目念了幾句“阿彌陀佛”。

沈懷良也起了個大早，他把剛才的一幕看了個正著。

此時，他走到沈畫眉身邊，問道：“一大清早的，你在跟兩位‘望月樓’的姑娘神神叨叨說些什麽？”

沈畫眉白了父親一眼，說道：“沒說什麽，不過是叫她們小心小人，空了上我們‘神算子’這裏來解個卦、化個煞而已。”

沈懷良撚須一笑，說道：“有出息，比你爹會攬生意！”

沈畫眉懶得理他，拎了個竹籃子徑直去買早點了。

柳春煙和柳小青回到住處，管家照例把大院的門拴上了。

一位老傭人上前來，幫二位姑娘揭下披在旗袍外面的外罩衫去掛在衣架上，一位小丫環提著食盒子進來，把早上新買的糕點和兩碗白粥、幾樣小菜一一拿出來，放在飯桌上後悄無聲息地退下。

柳春煙和柳小青洗了臉，凈了手後坐下來吃早飯。

兩人默默吃著早飯，相對無語。

過了一會兒，柳小青按捺不住心裏的疑惑，先開口問柳春煙道：“姐姐，你真的信了那位算命小姐的話了嗎？”

柳春煙說道：“她是幹這行的，或許懂我們不懂的事物。怎麽說呢？有些事，寧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無。她說我們近些日子會遇到小人……”

柳春煙突然冷笑了一下，接著說道：“我們何止近些日子會遇到小人呢？我們天天都會遇到討厭的人，不是嗎？”

柳小青聽了點點頭道：“是啊。所以，她這樣說，也真不見得是算出來的，不過是碰巧猜準了吧？姐姐，我們不要受她的影響，把本來平靜的心攪得心神不寧了。”

柳春煙說道：“嗯。妹妹說得有理。不過，為圖個心安，過些日子我們去觀音殿燒柱香吧？正好端午節也快到了，五月五，屬毒月毒日，燒個香，拜個佛，也當是提前辟邪、禳毒、驅鬼魅吧。”

柳小青說道：“我聽姐姐的。”

吃好早飯，丫環進來收拾碗筷，兩個人上樓回各自的房間睡覺。

這次，兩人不約而同地把臥室的門窗都關上了，以前為了通風，兩人白天睡覺時是不會把門窗緊閉的，可見沈畫眉說的話，對二人還是起了作用的。

一轉眼，就到了端午節。因為有龍舟賽，雲來鎮的端午節分外熱鬧。

這天，沈畫眉天不亮就起來了。她今天心情特別好，對著鏡子仔細描了眉，抹了唇紅，撲了些胭脂。

精心梳洗打扮妥當後，沈畫眉對著鏡子照了又照。上次的銀簪子作為訂情禮物送給錢九斤了，錢九斤則買了些頭花、發飾送給她。

那些頭花、發飾平日間沈畫眉做事時，不方便佩戴，今天過節，她把它們統統拿出來，對著鏡子左插右貼的，戴好後把她的一張粉臉襯得越加嬌媚如桃花了。

沈畫眉已經知道今年錢九斤不會參加龍舟賽，反正龍舟賽能不能拿第一，她並不在意，她在意的是錢九斤這個人。

往年，兩個人互有好感，但還都把這份感情放在心裏面，今年挑明後，兩人的感情急劇升溫，也就是礙於彼此還不曾訂下婚約，還要避人耳目，不然真是恨不得分分鐘都黏在一塊兒。

沈畫眉也知道錢九斤這段時間都在義務幫“警龍隊”訓練，她假裝去清水河邊洗衣服，偷偷觀看過，錢九斤忙著指點隊員脫不開身，沈畫眉也不怪他，只覺得能在人群中看著心愛的郎君那英武挺拔的身姿就很滿足了。

這個高大威武的男人，指揮起人來可有氣勢了，只在兩人獨處的時候，才能見到他柔情溫和的另一面。

沈畫眉提了個竹籃子，裏面放了這些天來編織好的五彩手繩及縫制的香囊袋，還有些鹹鴨蛋，對爹爹說今天要拿這些去集市上賣了換錢買粽子，沈懷良嘴裏“嗯嗯”應著，自己則忙著把算命桌凳支到店鋪外，趁著過節人多，他也想多掙幾個錢花花。

沈畫眉今天穿了一身新做的棉布旗袍，那件錦緞旗袍雖然比棉布旗袍更艷更好看，可終究和她的身份不太相符，沈畫眉只在和錢九斤私下約會時穿過一兩次，暫時只能把它壓在箱底，就盼著哪天和錢九斤訂婚時，才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穿。

盡管天色還早，但雲來鎮上的男男女女也大多因這個節日起得分外早，賣粽子、賣香囊、賣艾草、賣鮮桃、瓜果蔬菜粽葉的都有之，吆喝聲此起彼伏。

沈畫眉把幾根五彩手繩和幾只香囊掛在籃子的提手上，不用喊就有人看到過來問價，這些東西並不值幾個錢，大人們很樂意買了給自己家的小孩戴上避邪。

一條街走下來，沈畫眉籃子裏帶著的鹹鴨蛋就賣光了，剩下的五彩手繩和香囊也賣掉了一大半。

籃子變輕了，沈畫眉加快了腳步朝清水河邊走去。

剛才走街串巷時，來來去去間，沒看到錢九斤的人影，這讓她忽然有點擔心起來。

呀，如果錢九斤還參加龍舟賽，那一準能看到他的人，可今年他不參加龍舟賽了，會不會被留在家裏應對過節的事務呢？

可即使九斤不參加龍舟賽，他也會去觀看龍舟賽的。

沈畫眉到了清水河邊，找了個居高臨下的觀看點站好。

不一會兒，岸邊就站滿了圍觀的人群，烏央央的一大片，沈畫眉拿眼睛在人群裏來來回回地掃著，終於，她看到錢九斤和“警龍隊”的隊員們一塊兒走過來了。

沈畫眉很想舉手跟錢九斤打招呼，但又怕這樣做會引起旁人註意，她只好咬著嘴唇，眼巴巴地望著錢九斤。

好在錢九斤似乎也感覺到了她投來的目光，心有靈犀地朝沈畫眉這邊看了一眼，看到沈畫眉後，錢九斤朝她笑了一下，沈畫眉頓時覺得心裏一暖，比喝了蜜還甜似的。

錢九斤繼續跟著“警龍隊”的隊員走到河邊，“警龍隊”的隊員們把肩上扛著的龍舟放到河裏，然後在龍舟上插上旗幟，架上鼓。照著先前訓練的隊型，各個隊員坐上龍舟擺好架式。霍啟帆任隊長兼鼓手，但大家卻還在聽錢九斤訓話。

沈畫眉註意力全放在錢九斤身上，不想這時候身邊擠過來一個人，並喊了她兩聲：“畫眉！畫眉！可算找到你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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